交談室 

　

檔案日期 : 2007/09 
交談室今次榮幸邀請到作家及電影編劇秦天南先生，李勤益(即秦天南)曾是我中二時中文科老師，印象中當時他是個文質彬彬、書卷型的年輕人，而且已經寫作不少。也許緣份吧，雖然他僅僅教過我半年，因他曾給我看過他作品，又我有一篇作文叫<<雨中行>>，他給我八十五分，那時覺得作文沒可能拿到這個分數，印象深刻。他離開我校後，剛巧我有一小學女同學是他的前妻李默學生，有次他倆來找那位小學同學，不知如何談起我，他們三人就一塊兒來我家找我，可是我不在。但至少從那位同學知道他消息。中學畢業後，我曾約過他喝過一次茶，再後來到1996年我出第二本<<紅白藍>>及第三本<<裏與外>>時，想找一個人給我意見，就想到找他幫忙 。同年我往台灣，在某一『誠品』書店，在我書<<生活在真實中>>不遠處放置了他的書<<殺手家譜>>，感覺人生往往如此奇妙安排。本來我不大寫詩，現在居然寫多了，還有點着迷，又另一奇妙。
　
秦天南簡介(資料由秦天南提供)：

曾做過教書先生、電訊翻譯、編輯，現在做編劇。寫過十多篇短篇小說，拍成電影的劇本有：「殺出西營盤」、「唐朝豪放女」「唐朝綺麗男」、「書劍恩仇錄」、「香香公主」、「重案組」、「早熟」、「七劍」、「投名狀」。

秦天南提供個人照片                  

Photo courtesy of Alberto Zampier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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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娜      : (由於我知道秦天南很喜歡張愛玲，特別請他來交談室，當然少不了談談她) 你對張愛玲看法 – 如你最喜愛她那部作品 ?
　 　
秦天南  : 我喜歡張愛玲文字的美，那種美時常令我心醉。她的世界觀不大，亦不一定深刻，但那份人世蒼涼的情懷和境界卻極 unique。她有一篇短文描寫一個穿月白衣裳的女子和一個陌生男子可望而不可即的那種愛情，正是她這個境界的極致。我最喜愛她的<<傾城之戀>>、<<紅玫瑰與白玫瑰>>、<<秧歌>>、<<赤地之戀>>。
　 　
娃娜     : 我對她作品不太熟悉，僅多年前看過她<<半生緣>>，並記下一些讀後感，今次難得跟老師暢談人生學問， 自然不會放過他賜教指點又好，交流又好，但我強調只作討論，目的藉此了解彼此角度，同時開濶大家之眼界。 各位，以下就是我們討論後整理出來：

　

                                                                      <<半生緣>>                       張愛玲
優點  綠色字乃娃娜提出討論

啡色字乃秦天南提出討論

 缺點 綠色字乃娃娜提出討論

啡色字乃秦天南提出討論
　 　
故事引人入勝，令人一口氣追看下去。 由於故事過於依賴情節、人物、命運吸引，當人知道故事“所以然”，吸引力驟降，放下書本，大概不會重複再看，原因除文字、小說技巧外，缺乏深層吸引力 。這類命運在中國可能嬴人眼淚，但世界性來說，並不獨特，最多只是從中獲得一點教訓。
　 　
<<半生緣>>好在一個字 -「情」，而且寫得夠盡，所以夠深。 你可以說它是一個老掉牙的故事，但在人世中，又有幾多人的故事不是如此，亦正因如此，這個故事實在難寫，也有不少情節上和人物關係上的瑕疵，但當你在一堆沙子裡覓得一粒金子時，那就已經夠滿足了。
　 　
文字優美，文字功力與小說技巧不錯。 因為文字小說技巧佳，反而變成缺點，缺乏深層次內涵或啓發性不足，或只可以稱為一部高層次的流行小說。藝術性及形式上創作並沒甚麼創新。
　 　
對我來說，張愛玲的文字就是對心靈的一種場撫慰。 　
　 　
　 從為家庭犧牲而去做舞女，到突然為丈夫而讓他糟蹋強姦自己妹妹，曼璐的性格轉變並未具說服力。儘管為家庭犧牲而做舞 女在現實大有人在，為丈夫而糟蹋強姦自己妹妹也許現實亦有人在，發生同一人身上則頗令人找不着頭腦，作者未交代或鋪排她心路歷程。
　 　
　 曼楨從醫院逃出後，既知道世鈞南京的地址 (以前曾經跟叔惠一起去過 )，為何不去南京問一下世鈞？以她一個倔強性格、似乎是個新時代女性？又或到南京打聽一下，畢竟兩地相距並不很遠，難道沒半點好奇心？
　 　
　 叔惠既逃避翠芝的愛乃基於二人家境相距頗遠，但他一到美國，竟又與一個比翠芝更富有、更出風頭的華僑結婚 (後離婚)，而且之前還有別的女人，不少艷遇，令人有些莫名奇妙，其間轉變交待不清不楚。即使如此，叔惠與翠芝最後二人若有所失，覺得此生虛度 ...，反而給人感覺叔惠本來就不愛她，情節牽強。
　 　
曼楨往銀行滙錢遇上世鈞而驚惶逃避，到後來叔惠來上海，她往探叔惠而遇見世鈞却非常大方相認，這也許是人隨時間會有所改變。 曼楨往銀行滙錢遇上世鈞而驚惶逃避，到後來叔惠來上海，她往探叔惠而遇見世鈞却非常大方相認，其間轉變並無作出交待。
　 　
世鈞與曼楨最後相認，往館子吃飯，說：『回不去了。』(追不回過去)。有點似<<心外幽情>>，但<<心外幽情>>結局(最後一章)更勝一籌，因男女主角認識時，男主角已與另一女子訂婚，兩人距離感但又永遠暗暗愛慕他那年代一個時代女性， 男主角的懦弱、無奈，更令人唏噓。他一生總是抽象地、寧靜地去想她，而他一生維持婚姻的責任和尊嚴。 <<半生緣>>營造一個完美些及令人同情的男女主角。但相比<<心外幽情>>反而營造人的缺點而致人的不同命運，效果更佳，層次較高， 男女主角性格強烈對比。

可惜<<半生緣>>未能在當中故事、人物或形式上找到新角度、新體驗、新看法或啓發性，小說的偉大性無疑削弱了。
　 　
曼楨那句說話：「世鈞，我們回不去了！」簡直就是整個人生的重量。我曾經為此而震撼，因為這正好說中幾乎每個人的命運的最後的悲劇性結局，而這亦正是<<半生緣>>最 universal  的地方。 　
　 　
　 叔惠家境既不怎麼富有，却居然能出國讀書及攻讀博士學位，在外國娶富有而揮霍妻子，其中交代並不清楚。
　 　
　 故事過份倚重愛情線，若能深化命運及背景，它或會像 <<飄>>，細膩幽默或會像<<傲慢與偏見>>，成功繪畫典型傳统價值觀男性與其當時一個時代女性之間的幽情會像<<心外幽情>>等成為更有份量作品，可惜<<半生緣>>最後只能算是部寫得不錯但充滿問號的流行文學。
　 　

　

娃娜      : 你最喜歡那個作家 ( 中外古今也可) ？
　 　
秦天南  : 在這方面，我是個博愛主義者。中國有司馬遷、蘇東坡、曹雪芹，張愛玲。曰本有芥川龍之芥、川端康成、司馬遼太郎、夏目潄石、連城三紀彥。外國有托爾斯泰、卡夫卡、卡繆、JAMES JOYCE、JOHN LE CARRE、馬奎斯、曼努埃爾•普伊格﹙<<蜘蛛女之吻>>的作者﹚、昆德拉。
　 　
娃娜      :

或許把範圍集中些，我希望多些談詩，我知你的詩寫得不錯，你最喜歡的詩人 ( 中外古今也可) ？
　 　
秦天南  : 在中國方面，古代的有屈原、陶淵明、李白、杜甫、王維、李賀、杜牧、蘇東坡、辛棄疾、李清照、柳永、晏幾道、李後主、元好問、納蘭容若。近代的有王辛笛、鄭愁予、周夢蝶、瘂弦。外國詩人的作品，我讀得很少，所以沒資格談論那幾位詩人是自己最喜歡的。記憶中，令我印象較深刻的詩人有里爾克、艾略特、波豈士、聶魯達。
　 　
娃娜      :

一九八一年你送給我那本詩集<<妻>>，其中一首我時常想起：
　 　
　        眼         秦天南         
　 我已不能言語
　 石頭
　 自你眼
　 落我舌端
　 　
　 而另一首很特別，最近讀到，不知算否最短的詩：
　 　
                        落花         秦天南
　 委婉在輾轉在崎嶇在呻吟在秋的深潭裏
　 我仰首待死
　 　 Photo by Wala ©  
　 你如何開始寫第一首詩?  
　 　
秦天南  : 其實我最早寫的第一首詩是舊詩而不是新詩，因為自己受古典詩詞的影響太深了。到了入浸會唸中文系，才開始頻密接觸早期三十年代的中國詩人﹙如徐志摩、李金髮、戴望舒等﹚及後期崛起於台灣的一羣詩人。那個時候，我興致勃勃的攪詩歌會，也在浸會學報、中國學生周報投詩。第一本詩集<<妻>>的大部份詩作就是在那個青春躍動的時代寫了下來。
　 　
娃娜      : 所有詩作中，你最喜歡自己那一首詩 ?
　 　
秦天南  : <<愛魂情魄的故事>>
　 　
娃娜      :

它出版? 還是有其他計劃？
　 　
秦天南  :

我是想先出歌然後才出詩集。目前，有另一位朋友替<<愛魂情魄>>、<<雨的哭泣>>、<<情禪>>譜歌。
　 　
娃娜      :

　

　

 我自己則在中三那年寫過一首新詩叫<<山谷百合花>>，內容不太記得，只隨意寫給自己看，保存一段時間，後來丟了，從沒給人看過，印象覺得非常稚拙。到了九二年歐旅到訪過希臘，到過巴特農神殿的『少女門廊』，一直對它有些感受；到九三年一月某晚，打開房間半户窗，絲絲冬風撲面，側看半窗斜月，在近窗書桌上就寫了這首詩<<少女門廊>>，當時心想這是送給自己一份生日禮物。從前我喜歡收情詩，估不到現在竟然自己寫起來。

你認為怎樣才算好詩？
　 　
秦天南  :

令我感動的就是好詩。有關好詩好詞的介定，王國維的<<人間詞話>>很有啓發性。
　 　
娃娜      : 這點我同意但有保留，因為感動很主觀的，很講個人經歷。有時藝術性不一定走感性路線，它有時可以很理性，如霍格里耶<<妒>>、<<窺視者>>。曾經有女性朋友看過我的作品<<紅白藍>>，她和她父親均說寫得不錯，但與我歐遊那位女性朋友則說沒有感覺，因沒有書上經歷。令我驚訝是，她倆年齡差不多，都比我約少五至十歲，兩人教育程度差不多，同樣沒曾在村長大，但反應相當不同，這可能由於前者較高文學素養，後者管大學畢業，讀的是會計。我相信『感動』只是其中一個衡量，有時並不可靠。我寧可稱為『真誠』之作。故開放態度是重要的。如後者讀流行愛情小說，相信會投入些。

怎樣才算好詩？我越來越希望可以像老師一樣對文學擁有渾厚根基，風格感情則希望樸素直接，而非靠美麗辭彙去營造效果。詩歌要有詩質，詩歌有自己聲音，有自己的律動，忠於自己深層東西。我不太喜歡過份陰柔詩作(具藝術/創造性/啓發性之作除外)，詩不止於抒情(抒情不一定過份陰柔)，我喜愛線條明朗、真誠而具啓發性作品。我認為新詩盛載內容豐盛，當然讀舊詩是把自己根基打好，而非被它形式套住。我常聽到別人非議新詩，我認為新詩與小說一樣，以中國情況來說，最好的會在現在及未來，而非過去。

有一次在圖書館看見貼出一些舊詩創作比賽得獎作品，讀了好幾首，發現首首美麗，可是千人一面。我問站在不遠的圖書館館長，現在世界潮流已不流行工整舊詩，幹嗎舉辧這類比賽 ？她答，每次舉辦非常踴躍的，很快就滿。後來我就想，負責圖書館的人又非文學界，他們按照市場反應行事，即使文學界中人也有不同意見，大眾眼睛不是永遠雪亮，文學上我敢說大眾眼睛通常不雪亮，聶魯達也要周圍去讀詩會讀他的詩，當然他動機不光為名利，他對詩有極大的熱情。圖書館舊詩比賽，當為一項遊戲式練習或比賽就好了，却非大方向。大眾並非這般想，他們可能會誤解。

好的或有良知的作品往往得罪當權者，有時甚或不容於保守的學術界，如<<鋼琴教師>>作者 Elfriede Jelinek，書比電影好看。電影有時很難交代或表達內心，電影看後我對它其實有點反感，那時她還未拿諾貝爾文學獎，後來她獲獎後，再看書覺得不錯。唯一批評是女主角與母親同睡一床有點牽強，歐洲住所大，還是知名鋼琴教師，中產階層，理應不可能發生，更說與母親？像我，在香港艱難年代出生，小孩時已獨睡一床，何况世間還有種床上下隔？話說回來，市場主導文學，無可避免， 但可減至最低，提高人的品味、素質、正義和無私是唯一可做。

在創作中，你最喜歡是詩/小說/散文/電影劇作 ...? 原因 ?
　
　

　
　
　
　
　 　
秦天南  :

　

詩、小說、電影劇本都是我最喜歡的創作。喜歡寫詩，因為它是自己心靈最直接的寫照。至於小說，它就是人生的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可以穿越無限的時空和無數人的肉身，可以從創作的過程中探索人生以尋求自己的或他人的昇華和解脫，所以，寫小說就是我人生中的一種修行。我愛電影創作，因為影像的直接呈現充滿了感染人生的力量，而且結合了詩、小說、音樂、畫還有更多更多的東西。
　 　
娃娜      : <<愛魂情魄的故事>>是你新詩作， 這書有四十多首詩，以詩愛魂情魄的故事為書名，顯然你頗愛這首，詩中女角是否你最愛、最遺憾的一段感情？
　 　
       愛魂情魄的故事         秦天南
　

當我轉投人世而來
　

原來   妳已經再踏輪迴無盡之旅

我來妳走

注定這一生
　

我錯過了妳

下一世

妳錯過了我
　 　

我和妳

千年才一愛
　

一愛卻念千年

從此生生世世

我苦苦尋妳的愛魂
　

妳哀哀覓我的情魄

相思不相逢

相逢不相識
　 　

千人萬人

眾裡茫茫
　

到底誰個才是故人

又到底是否故人不在

今生
　

又空走了一回

                                                    ~ 一九九四年
　
　 Photo by Wala ©
　 　
秦天南  :

就如我詩中所說的，我因為相信有輪迴，所以相信自己曾在千百年前和一個女子有過一段至死不渝的愛，大家都想在來世再相逢，再來愛一次，卻一世又一世的錯過了對方。
　 　
娃娜      :

　

 似乎你還沒答？就我所了解的秦天南感情 上是個坦蕩蕩的人，猶記得你教我中二中文科那半年，你借給我看你的作品，無意中竟發現你愛情日記。

我喜歡詩人波蘭辛波絲卡 、智利聶魯達 及一些南斯拉夫詩人，譬如，前者寫法清爽朗快，幽默而具啓發性，你看她任何事物也可入詩，淺白而具詩質，你評價？
　 　
秦天南  :

很抱歉我還未讀過辛波絲卡的詩。聶魯達的詩，我讀得不多，不敢貿作評論。他所寫的<<你的微笑>>、<<請不要問我>>，我是有感覺的。
　 　
娃娜      : 你經過半生，回復單身已超過十年，目前你對愛情看法？ (有關了解秦天南的愛情觀，可點擊ChunSky_essay ，這篇是多年前我從報紙剪下來，因覺得他寫得很好)
　 　
秦天南  :

　

我回復單身已經有二十四年了，時光如電閃，真的嚇你一大跳。對於愛情這個永恆的命題，曾經滄桑的我是越來越體會到愛情其實是自私的，你愛一個人，是因為這份情滿足了你自己﹙即使為愛而犧牲也因為你甘心﹚，而那個人愛你，亦一樣如是。故兩個人能幸運地同時愛上，能同時令對方滿足幸福，這個機遇實在太罕有了。我近年信佛，很想把所有個人的欲望都放下，但如果有一天遇上命中注定的女人，我也真不知道如何抉擇。
　 　
娃娜      : 有那麽久嗎？雖然我認識你始於少年時代，我了解你比你了解我多。心境我仍與十七歲時沒兩樣，十七歲時其實頗情緒化，青春不一定快樂，現在的我心境平靜得多，心境平靜就自然快樂。有人說，成功不在乎結果，乃在乎過程， 在乎你為世界起了多少漣漪；又有人說，我高處未算高，低處未算低，是你們說的，不是我。我認為心境平靜就是勝利，努力但順其自然就好了，世事往往吉藏凶、凶藏吉，誰說得準(如，Jane Austen 十七歲開始寫作，到三十六歲才找到出版商出書，或因此她作品經多年不斷改進，作品才有這樣完美)。身體康健頗重要，否則一切計劃都完蛋。對愛情看法，與你接近。無論你有沒愛情，也不過數十載，最後一切都要放手，一切都是過眼雲煙。

由你第一個女朋友至今，就我所了解的你，感情上對你創作有一定影響 , 近十年你少詩作，是否因為目前感情上較平淡？
　
　 　
秦天南  :

這十年少了寫詩，並非因為感情平淡了，而是把精力都放在劇本創作上。
　 　
娃娜      :

現在你對文學的期望與年輕時有否不同？
　 　
秦天南  :

我對文學的期望確是不同於年輕時代。我現在深切體會到生命並沒有欠我，而是我欠生命太多，所以我是多麽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夠創作出令人感悟的作品。
　 　
娃娜     :

你對文壇觀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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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天南  :

我沒有太留意文壇的動靜，尤其是香港的文壇，故談不上有什麽觀感。
　 　
娃娜      :

　

 你這般說，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在我出版<<紅白藍>>、<<裏與外>>到印刷廠付印，印刷廠老闆對我說，千祈𣎴要走文學路線，到老出不了名，又賺不了錢，走流行的如某某多好 。相信我說某某一句壞話，恐怕走不出印刷廠。我就偏偏不是那類。

寫作最大恐怖或悲哀就是當你很摸透你的讀者/編輯/老師喜歡甚麽作品 - 寫法/想法/主題/風格/遣詞用字，而你為他們而寫。

你對我作品(小說/詩)，觀感如何 ?
　
　 　
秦天南  :

你當然具備好作家的潛質，<<裏與外>> 25至26頁及102頁至105頁那兩段就寫得很不錯。我在你的小說中見到你的詩，我比較喜歡<<裏與外>>  - 「我的故事，我的身體都赤裸於他跟前……抑或結束。」這一段。
　 　
娃娜      : (秦天南以前說，兩本比較，他喜歡<<紅白藍>>多些，他太善忘了) 謝謝你意見，剛才我也說過，看法有時視乎很多因素，甚至隨時間情緒改變。你對人生觀感如何？
　 　
秦天南  :

這人生不管是多生多世還是就衹有這一生，我也是覺得有活的價值的，即無論它很多時是那麽痛苦和沉暗。再加上我信了佛，我已傾向於相信生命原是無盡的輪迴，而修得人身又極難，若不在人生這一階段大澈大悟跳出輪迴，那又不知要歷多少的刼！
　 　
娃娜      :

你最快樂階段在何時？
　 　
秦天南  :

難說難說。有時，一個小時的快樂可能會快樂過五年的快樂。
　 　
娃娜      :

唔，這句很重哲理味。讀中二時已認識你，認識數十年，雖然見面次數不多，畢竟大家各自有創作，你覺得是一種緣份吧？
　 　
秦天南  :

那當然是緣份。我很記得我去教書時﹙這是我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見到中二班上有一個眼睛大大，長得很秀氣的女孩子。 說也奇怪，我所認識的朋友，無論是男是女，但凡與你同姓的都和我關係比較好，如小思便是。
　 　
娃娜      :

若說中學階段，頭兩年可能別人會留意我因為好像我是讀書之材；後三年他們只會記得我漂亮。你也拍過電影，算否你賺到第一桶金？
　 　
秦天南  :

我入電影行以來一直都做編劇，並未拍過電影。如果有機會，我是會拍自己想拍的電影的，但並不在於賺大錢。
　 　
娃娜      :

人生中有沒有最遺憾的事？
　 　
秦天南  :

有，而且不止一兩件，但因為太痛了，所以不想說。
　 　
娃娜      :

你覺得自己是否算得上浪人 ?
　 　
秦天南  :

我是越老越浪人。
　 　
娃娜      :

秦天南的名字何來？
　 　
秦天南  :

我早在少年時代就已經為自己定了一個筆名，但衹有名﹙天南﹚卻沒有姓，所以便自己跟自己說，幾時遇上我愛的女孩子，便用她的姓做我的姓。第一次是用了「麥」姓女孩子的姓，後來愛上了姓「錢」的女孩子，覺得這個姓俗氣，便把它轉音為秦，現在想來也覺得自己痴。
　 　
娃娜      : 匪夷所思，𣎴止浪人，而且痴人。謝謝你到訪，幾年前提過邀你來，很開心終於實現。日後有機會還會再邀你的。
　 　
娃娜後記 : 有關詩，<<波赫士談詩論藝>>有詳細探討。
　 　
　 而南斯拉夫詩人斯米量尼奇(Dobroslav Smiljanic)見解頗精闢：他認為詩的定義很難下，只有用詩本身來說明，最重要的特徵是詩富思想和隱秘性。來自生活的素材，一旦寫入詩裏，都可以達到某種深度。
　 　
　 秦天南認為新詩其實比舊詩更難寫得好。我也同意。現代人生活與思想之複雜性，在新詩可以發揮出來。
　 　
　 詩往往具有詩質，<<波赫士談詩論藝>>已有不少見解。結合斯米量尼奇 (Dobroslav Smiljanic) 所說:『詩的定義很難下，只有用詩本身來說明。』，我個人補充:詩質乃在詩本身來說明，這種質的產生可以很廣濶的，可能來自某種可以解釋或不可以解釋的強力感染力，可能來自其想像力、意象、思想性、哲理性、寓言性、隱袐性、音樂性...，會在心靈上產生撞擊。詩質其實已蘊含廣義的音樂性，那是詩意、詩境，毋須真個朗讀出來已能感受那悸動。有音樂性是好的，但非絕對和必需，所謂音樂性有時是看朗讀人如何朗讀吧，一個有天分的朗讀人可以把任何文章演繹朗讀得很棒很激情很音樂性，相反一個糟糕朗讀人可以破壞任何作品，作品遇對了人是可以成歌，不論它是否音樂性，也不見得世間所有大詩人的詩能入歌，又不見得那人能把所有詩變成歌，故毋需以此為作詩門檻，若看得過份重的話，他可能會失去其他更有價值東西，我會視它為bonus,而非必定，詩與歌有機會相通，畢竟兩回事。音樂性有時不過是呼吸、停頓、高低音節等等，若要真個講究聲母之類，以廣東話來說，不見得其他地方，舉例湖南人也能感受作品之音樂性，因此有時頗狹隘，更莫說國際性，反而詩質其實已蘊含廣義的音樂性及心靈上產生撞擊(前面所述)，那悸動是無聲之音樂。作詩時毋須過份顧慮，只要盡力傳達心聲，忠於一些更為深層東西，在你的語言藝術掌握的能力內以自己旋律由你個人取捨。詩能否經歷時間，在乎它具備當中條件(前面所述的想像力、意象...，具備其中一種或多種)在心靈上產生撞擊，正如家內藏書，某些詩因為某個原因你是不捨得丟掉的，它們就留下來，留下來通常會是內在有價值、新角度新啓發、極具魅力的作品...，真實感情作品也不捨得丟掉。(當然如何令詩市場出去，乃另一問題，讀者質素也是另一問題，否則對牛彈琴)。有些詩有時過份隱喻、有些不太深刻像輕佻打油詩，都會破壞詩。<<波赫士談詩論藝>>:『我認為智慧比愛還來得重要，而愛又比純粹的快樂更重要，快樂有時是很微不足道的。』聶魯達的情詩主要因為作品想像力/藝術性高。愛是須要鋪陳，是小說強項；普通的愛很難有深度，偉大的愛又罕見，情詩光以情動人(不以藝術性)又寫得好不落俗套而有價值，不易。辛波絲卡有些詩像篇寓言(但有詩畫面及具深意)，有些詩是對話式(但具深意)，它們是否詩？我想是的，畢加索如在畫紙上畫了個圈也可成為名畫，因為他是畢加索，藝高人膽大，他是沒框框的，誰說畫一定要滿色彩滿線條的，道理一樣。它們總有點值得留下來原因。
　 　
　 其後秦天南給我看他曾於報章刋登的"現代"小說，屬三兩天刋完那種，看後我覺得作品清新驚喜，寫得出現代人感情。我電郵給他說，寫得很好，已經非常好，但若要更上一層樓作品不朽，作品需要點特別，如新角度新啓發等等。我毋須作不實討好。他作了個禮貌回覆。不幾天，我致電他說，你的 blog 個人簡介太簡單了，你最好詳細些並包裝一下，像他由年青至今仍然熱情創作的人，還是瓣瓣不錯- 小說、散文、詩、劇本，寫古寫今皆能而高水準，香港幾稀矣！我查過圖書館沒有他詩作。他說他那些"現代"小說，是寫得不錯，但不是最頂好，到了最頂好才算吧，他是努力，但不是過份追求名利的人。香港有時不是沒人才，不過沒被發掘或被埋沒。他倒豁達。你看中國人全世界有多少億人口，何以養不起好作家？自私及其他一籮子問題，令真正好作家每每不能獲得社會，甚至文化圈該有的認同，更莫談名利？種種因素底下，有時連發表或出版機會都沒，更教人羞愧。據說詩人聶魯達買架車甚至被妒忌富有，天，何以畫家甚麽的又可以過好生活？
　 　
　 看過秦天南"現代"小說後，忽然又想起張愛玲來，若她寫秦天南那些"現代"小說一樣題材，以她以往風格去寫，會否不貼切現代人感情？張愛玲有點紅樓夢式。為何一定限制要這樣這樣才是好的？好的就成了範本。正如，你見過一個瓜子口臉美女，日後所有你稱為美女的一定要有副瓜子口臉。所以，張愛玲是張愛玲，秦天南是秦天南，你是你，各自發揮，秦天南可以以自己寫法達致張愛玲的藝術境界的，有何不可？其實一切好及有價值作品，有它 各自風格。還是斯米量尼奇 (Dobroslav Smiljanic) 說得對。除語言藝術或技巧外，看的是些有價值東西，如富思想、新角度新啓發、深廣度，諸如此類，諸如此類。
　 　
　 寫作上所有的門都是敞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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